巴灵一
《燕山魂》是典型的以故乡人来写故乡事,是迁居京城的原乡作家进行的精神寻根和心灵望乡。《燕山魂》的作者不是采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进行喋喋不休的评判和分析,而是以一个燕山赤子的身份穿越回到故乡往事中去,带着温情和挚爱,带着宏阔辽远的大地母题去一起深入思考、一起深刻体验、一起倾心交谈和倾情感受。
“大雪,把燕山压得如同快喘不上气的老人……”长篇小说《燕山魂》,以这样的一句话开头。这既是“燕山雪花大如席”之外对燕山雪的另外一个给我印象深刻的新奇比喻,也是一个壮阔故事开始时期复杂沉郁社会状况的时代象征。
《燕山魂》是两位女作家葛玉清、张文祥合写的一部生活底蕴深厚、地域特色鲜明、带有一定传奇色彩的作品,也是《红旗谱》《野火春风斗古城》《铁木前传》等深耕本土文化的燕赵作家前辈们所开创的优秀传统在今天文坛的响亮回声,是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图景中一份令人欣喜的崭新收获。这部24万字的作品分为引言、上部、中部、下部、尾声五部分,用细腻而又刚健、精准而又质朴的笔触娓娓道来,讲述了一篇具有大历史观和大时代观的燕山故事,勾勒出一幅燕山大地从抗战烽火到解放初期史诗性变革的恢宏图卷。
《燕山魂》多角度塑造了彪子、志民、程前、那文生、老齐、冬彩、玉萱等燕山深处的村民、村妇和基层干部的不同个性和精神风貌,展示了以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五年计划为时间主线的奋斗者、建设者的艺术群像。作家通过对过去年代生活故事的质朴追述,通过对淳朴民风和纯净初心的真挚铺叙,有意识地解析了当年那种人与人之间的净洁情感和清纯关系,包括兄弟和战友之间的深厚情谊、村人之间的关心关爱、干部与百姓的真诚交流,以及百姓对干部的热爱与信赖,字里行间荡漾着一种特别的温馨和亲切的感动。即使是写到土匪“抓里飞”的凶恶气势、赖子打格格姑时的一脸戾气时,作家也采用了一种内敛的谨慎笔调,总是能够让人感受到一份善良的尊严和正义的力量。
特别是作家在《燕山魂》中还浓墨重彩地塑造了武毅这样一个为民造福的充满光彩的灵魂人物,写得有血有肉、饱满生动,同时又有着跃然纸上的鲜明性格和丰富内心。他直率刚烈、坚忍不拔、英勇杀敌、屡立战功,同时又情系百姓、贴心暖心、满腔热忱。他的生活和爱情、他的率性和血性、他的坚韧和执着,哪怕只是寥寥几笔的生活现场速写,也都活灵活现地推动着故事脉络的发展,吸引着读者的共情和共鸣。可以看出,作家在武毅这个人物形象中倾注了特别多的巧思和特别深的情感。比如写到武毅逝世的场面时,她们特意采用了别开生面的抒情性笔墨,非常传神地描写出了一场圣洁的雪景,“一夜的大雪下了半尺厚,太阳为山城洒下一片金色……”这样的雪景安详、沉静而又温暖,让人联想到小说开头“引言”中的那场大雪,结构上前后互相呼应而又对比鲜明,令人深刻感受到天翻地覆的山乡变迁,同时也用带着新鲜露珠、散发泥土芳香的真诚和热忱,精心展示出美好人格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
《燕山魂》接地气、活力足、辨识度高、气象宏阔。作家的视角集中于这一方水土这一方人,以脉络清晰和素朴的情节聚焦观念与风习、斗争与生产中的矛盾冲突与社会发展,通过言行举止、习惯特点等生活细节开掘出特定环境中的社会意义和时代命运。故事情节虽然集中在短短的七年时间,但同时又通过画外音和蒙太奇的艺术手段,巧妙引入了冀热辽抗日斗争等宏阔的历史背景,从而把更纵深的年代感穿插进层层递进的故事进程之中,进而延展了小说的时空跨度、扩大了情节的社会视野,在结构安排上可谓匠心独具、非常考究。更引人注目的是,作家通过往事回忆和众口传颂的叙事方式,侧面塑造了英雄崔长山的动人形象。虽然崔长山并没有在小说场域中正面出场,却又始终和大家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好像从未远走。这种隐显结合的表现手法既含蓄凝练又有情采,体现出了很高明的艺术创意。
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对话简洁隽永、生动活泼,使笔者印象非常深刻。其中不时出现的乡村俚语和乡土口语,展现出一份浓郁真实的山庄特色,读来亲切自然、入耳入心,如同泼辣的山庄老酒一样纯净芳洌、久久回甘。充满土腔土调的这些对话描写,对于故事的推动和人物形象的完成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也是这部长篇小说独树一帜的一个突出特色。
街坊邻居们温馨熟稔的生活小事、无私善良的淳朴情怀、历历在目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的山岭河坝,甚至是那平凡又不凡的石磨、唢呐,都被作家举重若轻地采撷于笔下,精心绘入熠熠生辉的艺术画廊。《燕山魂》是典型的以故乡人来写故乡事,是迁居京城的原乡作家进行的精神寻根和心灵望乡。《燕山魂》的作者不是采用居高临下的姿态进行喋喋不休的评判和分析,而是以一个燕山赤子的身份穿越回到故乡往事中去,带着温情和挚爱,带着宏阔辽远的大地母题去一起深入思考、一起深刻体验、一起倾心交谈和倾情感受。她们的字里行间倾注着对养育过自己的这片热土的眷恋,洋溢着对家乡父老的不尽思念,充满了淳朴、勤劳、包容、宽厚的乡愁和乡情……在小说后记中,作家充满深情地写道:“故乡,是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永远抹不去的记忆,有铭刻于心的一段段往事,更有时常浮现在眼前的亲人故友……”这是作家对故乡清澈而深沉的心灵宣示,也是故乡对作家深邃而广袤的灵魂召唤。作家从故乡热土获得滋养和感动,故乡也从作家笔下获得多维诠释和多元重塑。
作者之一的葛玉清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在她深厚的专业学养加持下,《燕山魂》中出现的闹社火、吹唢呐、萨满教、钉马掌等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都细致详切、诚恳扎实。紧张热烈的故事情节之间穿插这些素朴明净的非遗风物叙事,增加了作品的语言张力,拓展了作品的叙事空间,使小说在拉家常般明净和畅的文学意义之外,又有了一份自然流淌的学术含蕴和文化内涵。
《燕山魂》的作家,是拥有大岭、大河、大山庄、大草原的作家,是心中有故乡的作家。心中有故乡的作家是深厚而宽旷的,心中有故乡的写作则是扎实而厚重的。有故乡就有根脉、有灵魂、有力量。静下心来写成的《燕山魂》,有着炽热鲜明的故乡归属感。作家在辛勤耕耘的砚田字畴中,重新认识了蓬勃奔放的故乡、生生不息的故乡,也同时释放了激情和柔情,安置了世道和人心。这部饱含乡愁和乡情的长篇小说,是从远方携归的诗,是心血凝聚出来的力与美,是关于燕山的精神底色、情感切片和灵魂谣曲……
[责编:张晓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