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龚学敏诗人说
在若尔盖
被你庇护的人雪花一样胆小,懦弱
每一位僧人都是寺庙点给大地的灯
李不嫁老兄说
访寺庙,一定要趁人少的时候
诸位菩萨也眯缝着眼睛
被不紧不慢的烟火,熏得昏昏欲睡
那一身外套,年深日久,有点旧,有点脏
刘年老乡说
懂了吗?
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
懂了吗?
那些诗歌串起来,挂在风中,就是经幡
无所住无所求的芳菲才女
在灵隐寺双手合十,虔诚礼拜
当她弯下腰时
香灰刚好在蒲团上开出一朵莲花来
我看了他们的诗
心中不由无比虔诚
想起昨天,今天,明天
我就觉得
黑夜只是菩萨披的一件袈裟
日月星辰、红霞流云、黄灯红光
都是一颗颗慈悲的心
这篇名为《对话》的诗作,如同一场跨越时空的精神朝圣,将四位诗人对信仰与存在的思考编织成一张灵性的网。它不是在简单地比较诗句的高下,而是在进行一场关于神圣与世俗、短暂与永恒的灵魂对话。
一、神圣空间的多元凝视
诗歌开篇便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圣体验。龚学敏笔下的若尔盖寺庙是庇护所,僧人成为“点给大地的灯”——这个精妙的比喻将宗教从空中楼阁拉回人间,信仰如同照亮尘世的温暖光源。而李不嫁则以近乎解构的视角,展现烟火中昏昏欲睡的菩萨,袈裟“有点旧,有点脏”。这不是亵渎,而是将神性请回人间,在倦怠与陈旧中反而显现出一种经年累月的慈悲。两种视角如同光的波粒二象性,共同构成了神圣空间的完整真相。
二、语言与信仰的辩证关系
刘年的诗节将对话推向哲学高度。“喇嘛歌颂着的就是诗人诅咒过的人间”一句石破天惊,揭示出语言与存在的关系本质。当诗歌串成经幡,文字便超越了美学意义,成为与宇宙对话的媒介。这令人想起海德格尔所言“语言是存在之家”,诗人与喇嘛不过是用不同方言诉说同一奥秘。风中的经幡与飘散的诗句,都是人类向永恒投去的问询。
三、刹那即永恒的禅意瞬间
芳菲才女在灵隐寺的礼拜场景,捕捉到一种极具东方美学的灵性体验。香灰在蒲团绽放莲花的意象,暗合“一花一世界”的禅机。这个偶然的瞬间,揭示了神圣不在远方,而在弯腰俯首的当下。正如宋代禅师所言“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香灰中的莲花正是佛性遍在的明证。
四、作为庇护的黑暗美学
诗歌的结尾部分将黑夜重新阐释为“菩萨披的一件袈裟”,这是对苦难与未知的深刻诗化。将日月星辰视为慈悲的心,构建起一种宇宙级的慈悲观。这种视角与佛教“烦恼即菩提”的智慧相通,为现代人无处安放的焦虑提供了精神容器——黑暗不再是恐惧的源头,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庇护;每一件闪光的东西,都蕴藏着一颗慈悲心,给人希望和安全。
这首《对话》的卓越之处,在于它超越了简单的宗教颂歌或文化怀旧,通过诗意的多重奏,探讨了人类在虚无与意义之间的永恒徘徊。它告诉我们,真正的信仰或许就藏匿在旧袈裟的褶皱里,在香灰落下的轨迹中,在诗人与喇嘛共同凝视的人间。当诗歌成为经幡,每一次阅读都变成一场随风飘扬的祷告,每一个美好的人或物都仿佛有了一颗颗慈悲的心。